「噯，欣儀齁，我是李媽媽，你下班了沒?!吃飽了沒?」「恩，還沒，運動會快到了，有點忙。怎麼啦?」
「沒有啦，這些天我覺得無聊，昨天去考了駕照，他們叫我操作電腦，我不會。85分才及格，我才考了五十幾。」
電話那頭傳來有些緊張的聲音，並不時聽到靦腆的傻笑，像是在求救也像是在宣告新生活的開始。
膝關節重建手術後的新生活。一早醒來，孫女不在身邊吵著她煮稀飯的新生活。
從他開始當褓姆的那天起，似乎就注定了他生命中一再目送他人離開的宿命，
從從軍的哥哥，過世的李伯伯，到他的孫女，還有我們這些曾在他襁褓中的孩子。
養大了，時間到了，就該離開那個他用愛築起的巢，像是再自然不過，不需要討論也不需要思量的事情。
二話不說，決定上書局為她買一本應考書籍，在書內為他畫上重點，
溫習了一遍考古題，並把考古題一字一句的錄進CD裡，
李媽年輕時沒讀過書，後來念了夜校，懂的字不多，我想用螢光筆畫下重點，
並用聲音檔讓她老人家能反覆聆聽溫習，會是個好方法。
在燈下，拿著螢光筆在書上為她寫下註解與解答時，腦海中不時浮現那個夜晚，與那個清晨。
那個夜晚，我初到嘉義探望他，當時他與媳婦鬧著旁人無從理解的彆扭，
昔日我回家總是會擺滿佳餚的餐桌，那晚只擺了10顆水餃。
昔日總是拉著我的手，說起生活總總的他，那晚只是默默的拿著手巾擤著鼻子，
並且每五分鐘就到外頭澆花，抬起頭要和她說晚安時，發現她紅到不能再紅的眼眶。
他不常哭的，那拗起來像頭牛般的固執脾氣，讓他不若一般婦人善感。
隔天的清晨，我瞇著雙眼正準備起床，看見她背對著我坐在床沿，
晨光從窗簾的隙縫中透進來，正好映出他灰白的頭髮。
忽隱忽現的光，落在他蒼茫的臉上，並將他滑落的那幾顆淚珠，照的透亮。
他說:「載我去車站吧!我要回家。」我低頭，看見地板上擺的方正的一只背包。
我看著堅韌無比的他，當下顯得脆弱無助。我記得我沒有安慰她，我想我是懂她的!
懂他的固執，懂他的內斂，懂他的含蘊，也懂他的溫柔。那天，我倆騎著機車從太保到嘉義市，
送她上火車後，因為關節重建手術仍綁著助行器的他，獨自一個人路過因八八水災而柔腸寸斷的南迴鐵路；
從嘉義到高雄，從高雄到南州，
從南州到枋寮，從枋寮到台東。
終於，回到那個可以每天為祖先上香的家，可以自主可以自由的生活。
“事父母，幾諫，見志不從，又敬不違，勞而不怨。” 你還記得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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